隆冬時節,大雪紛飛,街道上行人來往匆忙。

楚懷城最西面,有一條花街暗巷,裡面並排開著許多家青樓。

雲窈神情木然的坐在梳妝台前,任由幾名花娘七手八腳為她梳妝盤發。

“瞧瞧這頭青絲長發,又柔又滑,像緞子一樣,真叫人愛不釋手。”梳頭發的花娘捧著雲窈如瀑的長發,眼中盛滿驚艷。

“這姑娘的模樣真好,如此絕色,也不知道媽媽是從哪淘弄來的。”另一邊粉色衣裙的花娘酥胸半露,半是嫉妒半是羨慕道。

“聽說是她丈夫主動送來咱們......”有個快人快語的花娘下意識開口,然而話剛說一半,突然意識到什麼又咽了回去。

幾個花娘面面相覷,又看了眼背對著她們始終不曾言語過的女子,暗暗嘆氣。

會輪落到這種地方的女人,哪個不是有著無法言說的傷痛,但像她這樣被枕邊的人送出來賣,確實少見,也更顯得可悲。

鏡子裡倒映著自己蒼白的臉,雲窈腦中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來青樓之前的一幕。

破舊不堪的屋子裡,昔日滿身書卷氣的清俊男兒,卻跪在她腳邊痛哭流涕的說:“雲窈,這輩子是我對你不起,你千萬別怪我,他們追著我要錢,若再拿不出錢,他們就要砍掉我的雙手,我......我這雙看書寫字的手,怎能就這麼廢掉!我實在沒辦法了,你就當救我一命,求求你了,我一攢到錢立馬贖你回家!”

攢錢?他將她賣了五百兩銀子,他靠什麼去攢這麼多錢?

恐怕,她此生都無法踏出這個煙花柳巷了。

雲窈心中陣陣冷笑,她笑男人嘴裡連篇的鬼話,更是笑自己的有眼無珠。

樓下傳來陣陣喧嘩,尋芳客們都在為她爭相競價。

雲窈狠狠掐著手指,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。

很快,鴇母帶著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推門走進,那男人滿頭白發,蒼老的臉活像老樹的樹皮,一見她就笑出一口黑黃的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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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窈一步步後退,直到後背靠上冰涼的牆壁,退無可退。

男人猴急的撲了過來,渾濁惡心的氣息在她的脖頸亂蹭,粗糙大掌胡亂摸著她的腿。

絕望中,雲窈看見窗外的護城河,突然,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男人推開,翻身跳了下去。

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灌入她的口鼻,她沒有掙扎求救,任由河水將自己緩緩吞沒。

人之將死,腦中不由自主的回顧起她這短暫的一生。

身為永寧侯府的丫鬟,她從來都是身不由己的。

三年前的某一天,永寧侯府接到聖上賜婚嫡小姐的聖旨,本該是天大的喜事,偏偏那賜婚對像竟是那個宛如惡鬼的異姓王慕霆淵。

慕霆淵手握重兵,乃是南夏國第一將帥,以草身獲封王爵,凌駕萬人之上,傳聞他容貌奇醜,殘暴嗜殺還好色變態,府裡的姬妾三天兩頭莫名失蹤。

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日日在侯府裡鬧騰,又不得不嫁,因為除了賜婚之外,侯府還收到一封密旨,聖上為防慕霆淵擁兵自重,命大小姐暗中監視慕王府的一舉一動。

侯爺侯夫人愛女如命,舍不得女兒如此犧牲,便將主意打在了她的頭上。

要她偷天換日,代替大小姐圓房!

多麼荒唐!

萬一事情敗露,她安能有活路?!

她不想死,便答應跟江祿私奔,原以為他是個可托付的人,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。

早知如此,當初還不如去做那異姓王床上的替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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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,現在後悔也晚了。

她費力的睜開眼,想要最後看一眼這個世間,不想隔著一層水面,竟看見天上掉下一團巨大的火球,正朝著她飛速逼近。

——“喂,醒醒!”

“奇了怪了,明明已經成功了,怎麼還不醒?”

誰,是誰在說話......

雲窈覺得自己好像身處水中,飄飄忽忽尋不到著力點。

忽的,她深喘一口氣睜開眼。

入眼所見是一間簡陋的屋子,她躺在床上,迷茫的環顧四周,這裡讓她隱隱覺得有些眼熟。

這是哪裡?她不是已經死了嗎?

她清楚的記得那團巨大的火球整個砸中自己,仿佛深入靈魂的痛異常劇烈,她不信在那樣的情況下她還能活。

“吱——”

不等她想明白,房門被推開,雲窈驚坐起身,待看見進來的人,又怒又恨:“江祿?!”

“雲窈,你醒了?”江祿本是笑眯眯的,發現她臉色不對,俊逸的笑容變得僵硬,他在床前蹲下身,柔聲說:“是不是餓了,我已讓店家送些吃的上來,吃飽後我們就繼續趕路,再有兩日我們就能到邊城了。”

多麼熟悉的話,雲窈恍然想起,當初江祿得知大小姐命她代替圓房之事,曾私下提議與她私奔,她自然不肯,因為她對他只有一同長大的友情,並沒有男女之愛,可他卻偷偷往她的茶水裡下迷藥,等她從客棧中醒來,才知道自己已被他強行帶出了城。

一樣的場景,一樣的話,就連面前人臉上的表情都與記憶中的一一重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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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怎麼回事?她不僅沒死,還回到了三年前私奔前夕!

見她一直沉默,只用一雙冰冷的眼神看著自己,江祿莫名有種心虛,“雲、雲窈?你怎麼了?”

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重生,但這一世,雲窈不想再跟這個男人有絲毫瓜葛,狠狠抽出自己被握著的手,“我要回侯府。”

“不行!”江祿近乎失態的喝道。

雲窈懷疑的看著他,“為什麼不行?”

江祿眼中閃過一絲慌亂,很快又鎮定下來,說:“你忘記大小姐平時是怎麼對你的?還是說你真想做那替身?你要知道一旦事情敗露,以慕王的為人,大小姐背靠侯府不會有事,可你,定會死無葬身之地!”

雲窈無動於衷,神情冷漠:“那是我的事,跟你無關。”

江祿不明白她對自己的態度怎麼突然變化這麼大,她性子一向柔弱嬌怯,從未對誰冷言冷語過,他以為她是氣他下藥的事,軟下語氣哄她:“跟我走吧雲窈,我們去邊城生活,在那裡,不會再有人動不動就罰你冰天雪地漿洗擦地,烈陽底下跪著念書,我會好好對你,給我一個機會,好嗎?”

他語氣溫柔,眉眼間情深義重,好像天地間所有萬物,他在意的只有面前的你。

雲窈心裡卻滿是嘲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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